酷得不得了──新生代樂團「糯米糰」

在台灣唱片市場，銷售量二、三萬張算是少數，但是以一百多萬的宣傳費和其他用一千多萬也賣二萬多張的唱片相比，新生代樂團「糯米糰」的成績應該算不錯了。

音樂人交流協會從五月份出版的數戔i唱片中，選出四張推薦唱片，「糯米糰」專輯得到最高票，音樂人推薦的原因為何？他們的音樂又怎樣引起年輕人的共鳴？

六月上旬的一個週四夜晚，台北羅斯福路一家以地下樂團演出聞名的「The Edge Pub」擠滿了百多位酷哥辣妹，昏暗的光線、震耳的音響中，只見搖擺的手臂隨音樂起伏，二、三個亢奮的酷哥在狹窄的人群空隙中狂舞起來，還隨手抓起椅子敲打地板，台上「糯米糰」主唱「跳場」三怳斂薯膠p雨下，「聽糯米糰的現場，氣氛很High，」一位讀大二的女學生說。

像這樣以自己創作為號召，在台北幾個特定的Pub演唱的新生代樂團，近幾年來並不乏見，不同於八○年代如外交合唱團時以翻唱國外歌曲為主，九○年代的本土樂團大多有自己的想法，創作風格也各異其趣，例如「濕靈」走迷幻曲風；「濁水溪公社」以激進批判風格，褒貶互見；四個女生組成的「瓢蟲」偏向重搖滾；還有「肉骨茶」、「甲子」、「花生隊長」、「廢五金」等等不下一、二怑虒g常表演的團體，所到之處也都吸引一群同好熱情支持。只是他們不像「糯米糰」幸運，在玩團三、四年後，就得唱片公司青睞、以近乎流行音樂的製作費用推出專輯，登上「主流」台面。

二、三個月前「糯米糰」的MTV在有線電視頻道播放，使得平常不太聽樂團的觀眾多少也知道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很「新新人類」的團體。開著一部黃毛毛車飛馳草原、公路，頂著一顆「怪頭」的主唱和三個酷酷的樂手，在廢棄的小屋彈唱，一串超快速連珠砲的饒舌（Rap）歌詞，不時還會加上一段「啊」的高分貝尖叫，從視覺到聽覺，「糯米糰」的風格都和他們的團名一樣，顯得怳嶸S別。「我很青春可是沒有青春痘，身材苗條沒有去過媚登峰，誰能幫我完成我的明星夢，給他摸摸大腿那又算什麼，讓我換上奇怪的小褲褲，凱達格蘭大道上面狂飆舞，……」只要聽過主打歌「明星夢」的人，大概都會印象深刻。

就是好玩嘛！

這群有著鮮明特色的Ｙ世代新面孔，今年剛從大學畢業，高中時代開始接觸樂器，有的在樂器行學，也有自己摸索的，總之都不是「家學淵源」或科班出身。主唱馬念先和鼓手洪峙立讀淡江大學大傳系，貝斯手余光耀和吉他手沈其翰是輔大應用美術系，由於鼓手和貝斯手是高中舊識，大二開始，閒來無事的週末假日，幾個人便湊在一塊兒，互相切磋，邊玩邊學，「我們組團就是好玩，原來並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馬念先說。

大學時偶爾也會去Pub表演，「每次別人要介紹我們都沒有名字，就說接下來我們請下一個團表演，」為了減少麻煩，就取個名字吧！至於為什麼叫「糯米糰」，他們表示，也沒什麼特別的含意，宣傳簡介上說因為「糯米糰裡包了很多料」或「去永和喝豆漿，看到老外一直稱讚飯糰好吃，還包了兩個回家」，其實是編出來的。實際上是有一天吉他手沈其翰興之所至想到這個名字，大家覺得「糯米糰」念起來滿順口又好玩，就決定了。

玩了幾年，大學快畢業了，覺得「沒什麼紀念」，想試試看創作，「蒼蠅女郎」是第一個作品，剛好一個偶然的機會拿到寶麗金唱片九五年「Top Young音樂新人獎」的報名表，優厚的獎金使他們決定參加，就把「蒼蠅女郎」趕快修好，做成Demo（原始創作帶）寄出，經過複賽決賽，拿到創作組冠軍。

「我請你講詳細，你到底有幾個， 我請你講詳細，你到底愛哪一個，不要像蒼蠅一樣整天四界（到處），沾一下，沾一下，沾一下，沾一下。」沒有許多流行歌的陳腔濫調，卻生動嘲諷了現下不少年輕人的感情生活。據說這首歌是主唱的一個朋友的故事，那個朋友喜歡一個女孩，但是女孩對他時冷時熱，男主角就叫她「蒼蠅女郎」。

就像許多新人被「發掘」的歷程一般，「糯米糰」得獎後，引起了流行音樂製作人周治平的興趣，進而簽約加入唱片公司。但與旁人想像情節不符的是，據糯米糰表示，簽約後公司並沒加給他們什麼框框，或像其他唱片的流程一樣，要求他們根據企畫人員先做的企畫、市場調查、競爭策略來做歌，而是放任他們天馬行空去做，再找資深的製作人從旁協助。幾年前在流行界引領抒情歌風騷的創作歌手周治平，在他們眼中是個怢洩滿u另類」老闆，他怕自己的「聲名」使聽眾先入為主認為唱片會很「遜」，而不擔任實際製作，「連製作人後來選曲時拿掉一首比較灰的『太醜』，他還不高興呢！」糯米糰說。

喜歡「嗆辣」曲風

「放克音樂（Funky Music）是我們四個都喜歡的音樂類型，」「如果說影響我們最多的，應該是『Red Hot Chili Peppers』（嗆辣紅椒合唱團）吧！他們多變的曲風有著強烈的放克節奏相當引人。」

「『野獸男孩』（Beastie Boys）的Hip Hop 和饒舌我們也覺得不錯，他們還用了許多取樣（Sampling）的技術，讓我們很想嘗試，」吉他手沈其翰解釋，「取樣」廣義的說可以是借用其他曲子的整段弦律，狹義的說可以是一句歌詞、一段人聲。他們認為，「取樣」並不表示抄襲，適當的運用可以讓作品更精彩，像糯米糰專輯中「明星夢」Rap結束後的一小段音樂就取自高凌風的「泡菜」，和王菲的的一句囈語──「La-chamble」。

專輯的四個製作人都曾是以前玩團，後來轉幕後製作的「老鳥」，被糯米糰稱為教父的製作人楊艾森對這幾位年輕人怳擠鈱恁A「糯米糰第一個讓我很驚訝的是，他們很像國外的Band，完全寫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會跟著『流行』跑。雖然宣稱受『嗆辣紅椒』影響，但我覺得一點都不像，他們沒有抄襲、點子不斷，每首歌都是動腦筋想出來的，」他興奮地說。

四個人的化學作用

一般曲子的誕生，是先譜曲，各種樂器再根據主弦律分別編曲，但是糯米糰正好相反，都是先編曲，再產生主弦律。做歌的經過通常是吉他手先彈一段弦律，然後貝司跟一段試試，若是不錯的話，鼓的節奏再跟進來；玩著玩著，主唱若有感覺就開始哼哼，曲或詞的輪廓接著出現，楊艾森解釋「這種沒有計畫、即興的作曲叫做Jam Session。」

所謂Jam Session，當然也不是全無章法，樂手須根據每種曲風一個的大概規則，例如藍調有一、四、五合弦，「各人就以這個為基礎，從中發展，發揮想像，」大家熟知的爵士和藍調曲子許多都是這樣作出來的，楊艾森認為，「糯米糰」的作品雖然沒有職業樂手般的流暢，但是四個人的不同特質經過Jam 的「化學作用」，往往都有不錯的結果。

在五月音樂人交流協會的座談會上，與會者對糯米糰歌詞的原創、趣味性幾乎一致讚賞。除了「明星夢」、「蒼蠅女郎」的典型例子，還有不同形式的幽默，譬如「濫情歌」是在說一隻被拋棄的狗的故事；「小毛驢」則說一隻天天吃巧克力、被養在院子裡的小毛驢，有一天溜出院子，發現稀奇的世界，來比喻台灣流行音樂「愛吃巧克力」的膩人現象。

擔任多年DJ、現任音樂人交流協會祕書長的賈志筠覺得聽糯米糰的歌，除了可以了解這代年輕人的生活狀況、想法外，「他們還有一些『寓言』的意圖。」一位中山大學企管系二年級的學生說她喜歡一首名為「俗仔」的歌，因為社會上許多人就是這樣，「西瓜偎大邊，別人的代誌就盡量別去理他，」「時常和人在那裡說道理、那都是騙人騙肖又騙我自己。」這位在Pub聆聽時忘我地不斷搖頭擺手的女生說，糯米糰把她平常不敢講的話，都吐出來了！

資深唱片企劃於慶中比較國內其他樂團的專輯指出，其實國內唱片市場陸陸續續也都有這類作品出現，例如「Why Not」、「ㄅㄚ•ㄅㄨ」、「刺客」，只是他們有的或因曲風冷門而叫好不叫座，有的為妥協市場，唱片風格不一致，不像這張詞曲風格完整，都以幽默出發，而且以生活化的取材拉近與聽眾的距離，多少可把搖滾曲風帶到主流市場。他認為整張唱片的「詞」成就高過「曲」，因為曲的部份有些粗糙、重複，但無論如何，還是「非常可愛」。

除了音樂，糯米糰的CD還可以從上面看到影像，這種同時可用於音響與光碟機的CD Plus，近年在國外逐漸風行。歌迷在聽歌之餘，可以把CD 放上電腦，只要加裝Quick Time等軟體就可從電腦上觀看MTV、歌者的介紹訪問、演出現場實況、錄音室工作情況，甚至還有各種遊戲等，花樣不勝枚舉。

「糯米糰的CD Plus包括MTV、現場演唱記錄、練團情況三個部份，雖然不是很精緻，但我仍然覺得滿驕傲的，因為開了國內風氣之先。而且從構想到實際拍攝、製作都是他們自己來，不是假手他人。」從頭就參與糯米糰工作的小島音樂製作協力黃振軒說，看了這些影片會更了解這個樂團。

樂團的春天？

綜觀台灣唱片市場樂團的發展，叫得出名字的團幾乎都是曇花一現，曾有音樂人說「若有同一群人可以發二張專輯，就非常令人崇拜」。樂團生存不易是許多音樂人和愛樂人多年來的最痛，歸納起來社會風氣還不接受、唱片公司投資意願不高、樂團本身是否能持續創作等應是主要因素。然而這一兩年來，「伍佰China Blue」的興起帶動樂團人口的成長，電子媒體發達使歌迷有更多資訊來源擴展視野，加上美、日樂團風潮的引領，這些線索又讓音樂人燃起了新的希望。

就像「糯米糰」這樣一個年輕、有潛力的樂團，會在音樂人座談會上引起熱烈討論，樂界前輩多寄予相當的期許。「音樂工廠」總幹事、十多年來從事歌詞創作的王武雄表示，唱片業者或創作人應先不論消費者的接受度，他以早期羅大佑、林強或近年的陳昇為例，他們還沒出現以前，市場也沒有先例，藝人的創作性和特質是可以說服聽眾的！他表示，糯米糰第一張專輯有這樣的成績相當不錯，但是期許他們要把持住現有的精神和特質，並且多從生活中吸取養分，不斷的成長，才是長久之道。

一個名為「小玲」的樂迷在網路上留言：「加油！加油！台灣音樂有希望了。」是否真的如此，除了音樂人要努力成長，聽眾的成長恐怕也是關鍵！

備註：五月份音樂人交流協會推薦的另外三張專輯是王雪娥（舊名比莉）「愛人」、林志炫「散了吧」、彭玲「眼睛濕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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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聲唱出日常生活中好笑的、愚蠢的故事，「糯米糰」獲得了許多新新人類的認同。（林盟山攝）